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助人工作這條路

社工.自我探索.公職

宣布洗腎的那一天,媽媽說她不想活了

宣布洗腎的那一天,媽媽說她不想活了

在學校教育及工作訓練中,常強調自我探索,深度挖掘自己,在工作職涯和業務辦理過程中,也發現原生家庭對於自己的影響。

母親節的這一天,想寫下媽媽的故事。

本篇文章是前一陣子受邀去參加老陳的podcast頻道「出社會工作」-你懂社工嗎?EP55|社工的職涯選擇,從訪談內容擷取部分再延伸。

最想要幫助的對象

在社會局處工作,接觸到不同部門,有社區、救助、老人、身障、婦女、兒少、性別、保護等領域,發現不管是同事還是主管,這一行做得長久的關鍵是選擇喜歡的領域,喜歡的事情會讓人想要一直做下去。

怎麼判斷喜歡什麼領域?最簡單的方式,就是問問自己關心什麼

閉上眼睛,對你而言,最想要幫助的對象是一個什麼樣的人,想像他的樣貌,越完整越好。

他的性別是男性、女性還是其他性別?大約落在哪個年齡層,少年、青年、中年、老年?個人基本資料、婚姻狀況、工作職業、有無小孩?他現在遇到什麼樣的問題,讓你想要幫助他?

在我的想像中,他是一名女性,一名中年婦女,結婚育有小孩,原本是雙薪,但因為傳統家務分工,最終放棄工作只能在家顧小孩,無法重返職場

最後一個問題,那個人是誰?以我的回答,那個人是我的母親。

我曾好奇地問過母親,如果人生可以重來,會想要改變什麼?母親說她不會想要擁有孩子

年紀輕輕就結婚並成為母親角色,放棄自由也放棄很多東西,其他兄弟姐妹都是研究所畢業,只有母親一個人選擇進入家庭養兒育女,在我小的時候,外公外婆常常這樣嘮叼。

這也是為什麼我在社會局處工作,做得最有感覺的業務是托育和性別平等,每當多為業務付出一點心力,好像就能稍微彌平一點面對母親處境的無能為力。

家庭影響個人很深,回頭來看,這也是工作選擇考量公務員的原因,我不希望有一天,必須為了家庭放棄職場生涯。

家庭照顧者的悲歌

那個年代大部分女性,一旦有了孩子就必須在家照顧小孩,加上鄉下傳統重男輕女觀念根深蒂固,一直沒有辦法懷上兒子的母親,受到了很多苛責。

小時候,奶奶常說我是賠錢貨,國小的時候,有一次在母親面前自己說自己是個賠錢貨,印象很深刻,母親非常生氣頻詢問是誰說的,並義正詞嚴的告訴我,她從沒認為我是個賠錢貨。

儘管如此,在重男輕女的氛圍下,母親最後仍為了生出兒子,重複備孕、懷孕、照顧的輪迴。

母親於是成為了家庭主婦,好不容易孩子都出外念書就業,可以享受久違的自由,奶奶卻病倒生活需要他人協助,無法接受住進安養機構的奶奶,最後搬來與父母同住,父母做為晚輩,吵架、摩擦、委屈,最後都吞下。

長照悲歌,一照顧就是十年起跳,直到奶奶過世

喪禮結束的隔天,母親昏倒送進醫院住院並接受檢查,醫生宣布從今以後都要洗腎的那一天,母親說她累了,不想活了,我無法接受拼命拉著母親的手,邊哭邊說著:「媽媽,不要這樣…」。

我仍然是個孩子,一個不能沒有母親的孩子。

成年就獨自在外工作生活的我,決定要調回家鄉,搬回家已經有一陣子,鄉下作息早睡早起,父母早早就入睡,偶爾會在夜深人靜時,想起那一天,害怕吵醒兩老,只能躲在房間用棉被摀住,盡可能小小聲地啜泣。

潛藏在平靜生活下

母親由父親陪同下,固定每週一、三、五前往醫院洗腎,總是戲稱自己是週休四日的上班族,稱一同洗腎的叔叔阿姨們為同事,稱醫生護理人員為老闆,偶爾還會抱怨新來的年輕老闆技術不好,找不到血管狂插針。

每次去完醫院,總會被再三叮嚀不要提重物不要碰撞,但生活中總是會有不小心的時候,「女兒,你快看,噴水池耶。」,不看還好,一看差點被嚇死,從導管看到血往上噴,趕緊加壓止血返回醫院。

閒暇的時候,母親就是種花種草種食物,從一開始的蘭花,到後來愛上果樹,無花果、牛奶果、小番茄、桃子等,種類越來越多,有一陣子每天都在吃草莓,前一陣子還將採收的白蘿蔔醃製裝罐,成為餐桌上的佳餚。

自從那一天以後,母親沒有再說過不想活了,所以原本以為隨著時間,我會慢慢接受母親身體狀況已大不如前的事實

直到過年家人齊聚一堂,母親說她有事情要宣布,堅持不想麻煩孩子的母親,已經安排好相關後事安排,當場直接掉淚轉身離開的我,仍然還不能接受母親未來可能會離開這件事情。

和一年前相比,絲毫無變化,我依然是一個需要母親的孩子。

家人仍留在客廳談事情,等待漫長的一段時間,才等到母親來到房間,坐在身旁輕聲告訴我:「沒事的,外婆過世時,媽媽也哭得很慘,每天都在哭,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,哭著哭著,有一天就不哭了。」。

我是兄弟姐妹之中,最愛撒嬌也最黏父母的孩子,即使年過三十,還是每天對父母說我愛你,時不時想起來還會親一下臉頰討抱抱。

想起母親曾說過,人生可以重來不會想要擁有孩子,但如果還有來生,我還是想成為媽媽的小孩

結語

做殯葬業務只是因為沒有做過好奇,但總覺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。

從三月至四月清明連假結束,是上半年業務最忙的時候,歷時一個月開館假日照常出勤,看著民眾一年一度聚在一起拜拜話家常,看著民眾在塔位旁一邊低語一邊流淚,心中頗有感觸。

回到家鄉工作其實是個倉卒的決定,原本預想短暫待段時日,等母親心情調適好就要離開,但看來是我需要多一點時間去面對生命議題

倒數商調回家鄉的那段時間,很常在辦公室和同事講母親的事情,從母女日常玩笑對話,到最近又種了什麼植物,不知道為什麼好想讓更多人認識我的母親,就像現在寫下文章,也是想要讓更多人看見母親,看見傳統社會價值觀下的女性身影。

人生最後一哩路,母親從照顧者,成為了被照顧者